鹤壁彭村
卡车司机李永祥 拉石料、投新车堵决口
李永祥的车刚开了三个月多，车身还锃亮。
7月22日晚，河南省鹤壁市浚县新镇镇彭村一处卫河河堤决口，洪水涌向了左岸村庄。
当晚，距离彭村直线距离约32公里的屯子镇红岩运输抢险队的十几辆卡车紧急出发，支援抢险。司机们将石料装上车，准备倒入河中。
但石块没有阻挡住湍急的水流，投车成了迫不得已的选择。
李永祥目送着自己“最心爱的车”一点一点陷入决堤口，消失在洪水中，最后连车尾灯也看不见了。
忆及沉车堵决口，李永祥说那一刻就像天塌下来一样，“这是我买的第一辆属于自己的车，它是我最心爱的车。”
看着车被河水吞没，“像天塌下来一样”
李永祥回忆，7月22日，抢险队所有司机24小时待命，哪里有事就去哪里。他提前一天给车加了1000多块钱的油，随时做好准备。
当晚10点多，李永祥接到队长电话，说新镇镇情况比较急，要调10辆车去拉石头堵决口。“我们先去拉石料，夜里12点多装完，石料大小跟家里吃饭的桌子差不多。”
23日凌晨1点，李永祥等人到了决口处，他说当时场面很可怕，“天非常黑，下着大雨，周围全是雨声，决口处水流特别急，我30多岁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水。那时候就想，要是能堵住决口，心里也是高兴的”。
司机们等待卸车时，队长用对讲机把大家叫到一起，说前车卸下的石头都被冲走了。“队长告诉大家，水流比较急，决口一直堵不上，领导说不行的话就投车，还说不会让我们流血又流泪，会照价赔偿的。”
凌晨4点多，前面两辆车被推土机推进去后，口子还是堵不住，对讲机里又喊，“再来四辆吧”。
路太窄，只能容纳一辆装载车通过，如果用推土机推，只能一辆车推下去，另一辆再开进去。“我们便想着开车直接冲进去，尽量让车冲到决口的中间位置。大家下车穿救生衣，穿好后也没有说什么，陆续回到了各自的驾驶室里。”李永祥说。
李永祥把车门、车窗全部提前开好，从旁边抓起一个沙袋放在油门上抵住，慢慢把挡位提到三挡，右脚踩在沙袋上把油门踩到底，左脚放在进入驾驶室的台阶上，身体左倾，双手把着方向盘。
车速很快，离决口一米多时，李永祥从车上蹦了下来。“跳下来后我趴在原地不敢动，害怕自己翻到车轱辘底下就没命了，当时我的脚离车轮只有30厘米。”
车一瞬间冲进决口，李永祥爬起来后蒙了一会儿，看着车后尾灯还一直亮着，直到慢慢地被水完全吞没。“像天塌下来一样。过了几分钟，我回过神来，开始掉眼泪。”
那天，一共有七八辆车投了进去。
23日上午10点左右，司机们从决口撤出来时，路边的人竖起大拇指。李永祥说他笑了一下，但其实是装的。“看到别人能开着自己的车，车灯还亮着，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。”
“这是第一辆属于自己的车”
回去的路上，李永祥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妻子这件事。
到家后，妻子已经做好了饭。“今天拉了几趟？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？”李永祥没回答，他嚼了几口饭，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掉，“咱家车开到河里了。”
“这是咱家的命根子，你开进去了以后咱们怎么生活？”妻子对李永祥闹脾气。李永祥解释说当时的情况比较急，决口越冲越大，这样做是为了堵住决口。
“咱费那么大劲才买了这一辆车，你说投就投了？你跑车那么累，好不容易买到心爱的车就投了，以后干啥去？孩子要上学，老爸要吃药，咱大爷也70多岁了，生病了跟着咱们，你怎么办？”妻子仍然生气，没怎么吃饭。
李永祥从2008年开始干运输。他说那时候没钱，都是和别人合伙买车，没有属于自己的车。今年和亲戚朋友借了20多万，分期贷款20多万，一共花了近50万买了这辆车。“母亲刚去世，父亲去年做了手术，大伯生病了也跟着我过，家里经济很紧张，全靠我干运输养家。”
车子是德龙的新款，今年刚上市。李永祥还记得，提车的前一天，他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，第二天早早到了车店。“那天开着车回家，一路上美滋滋的，特别爽。4月底，营运证办下来了，我很兴奋，终于可以跑车了。”
有了新车，李永祥天天宝贝着，拉完土就用拖布和毛巾擦一下，车哪块脏了，就用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擦，还买皮垫子，把车内保护起来。“公司里面有水，我们几个人买了拖把、洗衣液，因为大部分都是新车，想把车给擦干净，擦亮一些，我们都特别爱自己的车。”
李永祥说，开大货车很累，白天夜里加起来开十几个小时，经常回不了家吃住都在车上，车里铺盖、衣服都有。有时候司机在一起开玩笑：“今晚又睡德龙宾馆。”但这些都随着车投河消失了。
“前天我看到别人开了跟我同款的车，人家开着，可我的没了。这是第一次买一辆属于我自己的车，全部家当都指望它，一下子投进去了，谁不心疼。”李永祥说。
“再有一次，还会投车”
事发后，李永祥在外面吃饭，有个女士过来问：“你是不是新镇镇救援那个小伙子？”李永祥愣住了，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对方说是刷视频看到的，还给李永祥竖起了大拇指。
李永祥告诉记者，当时去救灾的时候，他家里也进水了，但他没顾上，在公司接到任务毫不犹豫地就走了。后来在网上看到很多河南暴雨的消息，看着看着就落泪了。“那些被洪水冲走的人很惨，我看着心酸。”
他说，他也看到网上有人评论他们是新乡、浚县的大英雄。“看到这些，我心里那道坎也算是慢慢走过来了。怎么说呢，把车投进去确实挺可惜，但是没办法，都是为了咱们父老乡亲，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决口堵住。”
“那天回来后，大家都为我们骄傲。这也是舍小家护大家，车不行可以再买，我还有双手能再挣。但是如果这里都被淹了，损失会更多，不只我们这几辆车，甚至会损失上千倍，没法估量。再有一次，我还会投车。”李永祥很坚定地说。
车不行可以再买，我还有双手能再挣。但是如果这里都被淹了，损失会更多，不只我们这几台车，甚至会损失上千倍，没法估量。再有一次，我还会投车。——李永祥
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赵敏 实习生 吴静涵 吴梦真 何宇
